香港中學生文藝月刊第122期

4A曾瑜恩同學擁有一顆熱愛創作的靈魂,
蔻丹
裘錦秋中學(屯門) 4A 曾瑜恩
夕陽掛在山頭,兩三個婦女面無表情地蹲在橋下,如機械般用下細上寬的木棒敲打著皺巴巴的粗衣。落日的餘暉撒在河面,金光燦燦,傍晚吹起了小風,水面被掀起層層漣漪,波光粼粼。河裡不時遊過幾尾幼長的小魚,在被水浸濕的粗衣旁打轉,又被向下捶的木棒驚動,濺出水花,咻的一聲溜走。
「出去!」不遠處的鉄匠家傳出了女子的尖叫。
捧著花盆的人惱了,皺眉哀嘆:「姑娘,您莫要再叫了,再叫下去,我耳朵都快聾了。」那人身型纖細,柳眉挺鼻,說話還算客氣,捧著花盆的手上面的幾抹紅暈十分顯眼。若是遠遠望去,必然認為是哪家的千金又跑了出來。
桌旁尖叫的姑娘撒手將桌上的瓷杯盡數甩在那人的腳邊,碎渣佈滿了那人的腳下。那人嘆了口氣:「姑娘您自己叫人請我來的,現在這是鬧哪出啊?」
姑娘氣的滿臉通紅,大吼道:「我叫人請的是陳姨!不是陳姨也就算了,還來了個男人!你是鬧哪出啊?」
仔細一看,那人雖然眉清目秀,卻還是有著男人的英氣,只是年輕,臉上的嬰兒肥透露著一絲的稚氣。他皺眉道:「陳姨前些天歿了,鎮裡就我一個會染蔻丹的,你染不染?」捧著花桶的手聳了下。
那姑娘卻是啞口無言,揮起寬大的袖口擋著半張臉,上下打量著男人的全身,看著他儒雅的外表,姑娘嘆了口氣,可眼光落到他纖細的手上的紅色蔻丹時,又不禁微微皺了皺眉,神色有點猙獰,沒忍著嘶了一聲,「呃……」那位姑娘好似要說些什麼,但又覺得不太合適,又閉了口。
男人不以為奇,用腳將地上的碎片掃開,騰出一張空地,將摟在手中的花桶放下,看著那位滿臉不可思議的姑娘挑了挑眉:「你想問男人為什麼會染蔻丹?」
姑娘點了點頭。
窗外的雲紅的像在燃燒,夕陽的一束光穿過窗口,印在了他的身上,直至夕陽被遠方連綿不斷的山峰掩蓋住,天邊的雲霞燃盡了最後一絲火焰。
月亮,出來了。
月下,身著樸素而並不破爛的老婦人坐在桂花樹下的板凳上,將桶中的花搗成糊,加上了幾許的明礬,用勺將其灌入小木瓶中,反反覆覆。屋中的少年拖著比自己矮了個頭的竹籠,裏面裝著一籠的紅色花瓣,他對竹籠又推又拉,好似十分懊惱,對著坐在樹下的老婦人嚷嚷道:「這世道,飯都吃不飽,娘親又為何要做著收入甚微的活兒呢?」
少年噘著嘴,臉頰氣鼓鼓的,將地上一塊無辜的小石子給踹遠了,落到了籬笆旁的草地上,沙沙作響。撒完氣,他嘟著嘴,看向了那位微笑著的老婦人。老婦人的臉上已是佈滿飽經風霜的皺紋,稀疏的頭髮也是黑白交接,容顏雖被歲月掠奪。從她細細用搗捶輕輕搗碎花瓣的動作,及她那與村裡婦人受生活壓榨後的呆板截然不同的微笑,又或是那手指上精緻的蔻丹,不難猜見,她年輕時必然是一位溫婉的小姐。
老婦人把弄著搗捶,視線卻看向那種氣鼓鼓的少年,溫和的反問著他:「那頤兒覺得應該做些什麼呢?」
少年先是皺了皺眉,隨後霍然開朗,挑開了雙眉,眼睛在月光的照射下熠熠發光:「種瓜點豆豈不美哉。」
老婦人用手擋住嘴巴,大笑。少年不解,撓著頭,道:「可是有何不妥?」
老婦人指著不遠處的茅草屋:「你平日裡怎麼說那家農戶的?」
少年瞅了瞅,不屑地說道:「切,除了種瓜什麼都不會,什麼都不理。」說完少年便意識到了不對,臉部漲紅。
老婦人拿過竹簍,取出一些花瓣,放入桶中,搗碎,繼續說道:「如果活在世上只是為了三餐,不就白來一遭嗎?」
少年的眼柔了柔,若有所思。
也溫柔了男人的眼。
「娘親愛美,她希望所有的人都能追求美,得到美,而不是為了生活而變得糟糠,錯過最美的年華。」那個男人笑著對著這位姑娘說道,可眼中閃爍的光芒又黯淡下來:「可惜於當今而言,美是種奢侈啊。」男人感歎道。
那位姑娘問道:「那你還堅持著?」
這次男人沉默了片刻,笑得更加的開朗,對著窗外的月亮:「哈哈,也許有一天,美可以成為一種常態,那到時候我就飛黃騰達嘍。」他的語氣十分張揚,如諸多汲汲功利的世人,但望著月亮的眼神卻是堅定的,澄淨的。